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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匠人之心铸造心中园林

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中,一位木器组的修缮师对于很多人评价修善师的价值仅在于修复文物的这个观点认为略浅,他则把修缮文物看作是为了文化的传播:“在修文物的过程中,我跟它的交流,我对它的体悟,我已经把自己也融到里头。”

我的大爷爷是一个传统木匠,从小家里很多的小家具都是大爷爷自己做出来的,其中榫卯小木盒,是我一直以来都爱把玩的小物什。榫卯,中国传统建筑和家具工艺的精髓,它的价值不在于装饰和视觉美感,而是决定木结构和家具连接是否加固承重的关键。中国的古代建筑中,故宫,天坛,保国寺无梁殿等,用的都是榫卯结构。

而这项严密无缝,外观来看完全感觉不到的,却是完全凭靠着木匠的精湛技艺。“熟练”这个词,看起来很轻巧,可却用了大爷爷的一生来将这项技艺深刻进血液中。为了能够瞄准直线,大爷爷的双眼在经岁月的磨砺之后无法齐平,因为对于木匠来说,各种材料结构都需要从两面性来看,一只眼睛来瞄准,但是脑袋中要保持立体三维空间来想象。二维的视觉观测,思路确是要发散三维甚至五维。

用匠人之心铸造心中园林

榫卯曾是建筑的灵魂。如今,混合金属和其他材料的出现逐渐代替榫卯的功能,而建筑中钉子来加固结构的效率则完全打败了费时的榫卯。这种工艺已经变得越来越小众,匠人们除了要有灵光度和非凡记忆之外,更需要一种“匠人精神”。

这种精神,不仅仅需要高超的技艺,还需要有一颗耐磨的心。

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中汴梁的百姓多达千人,且人物神态面部神情各异,可张择端却将每一个人物的那种顾盼传神的体现折射于汴河两岸的繁华一派。“一人失慎,众人失神”,每一次落笔,每一处停顿,画家是如何做到一笔不苟,谨小却面面具到,实则令人叹为观止。

如今的人们生活在快节奏的时代,步履匆匆走过这一生,谁都想留下些什么来见证自己的价值。可又有谁会偶尔停下脚步,沉下心气地去专注一件事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中国汉族丝绸的圣品缂丝技艺,需要工匠用梭在织上来雕刻立体的感,只因缂丝成品只看得到纬线的图案而看不到经线,因此有犹如雕琢缕刻的美感。可又如何能想象,绘画中的浅浅一笔,在缂丝中就要分解成无数的色块,这种极度繁琐耗时的工艺考验绣人超凡的技巧和心气。而只有忘记时间和杂念,全身心投入而做出的缂丝,才能如空谷幽兰一般清隽秀雅。随着现代化科技的发展,机器取代手工艺带来的高效率生产之外,是否,还依旧能够保留那一份用手雕琢出来的温度?

我们都太过匆忙,忘记了生命的初始原本该在晨钟暮鼓的轮回中安息休养。浮躁和不安渐渐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膨胀。因为背负太多的压力,因为承担过多的负担,我们遗忘了内心的那份宁静,那份“我心素以闲”的悠然和豁达。

文震亨的《长物志》作为明代一脉的美学,将“雅人深致”神骨惧现。全本大小十二卷,从室庐到花鸟,从书画到香茗,文震亨将世人不屑的琐碎繁杂之物视为自己宝贵的多余之物,用其才,情,韵来折显格调。序言的开篇点明“于世为闲事,于身为长物,而品人者,于此观韵焉,才与情焉。”此为物境维系于内心世界,境心相遇处,即使是闲庭那隅不起眼的落花,都可道出“踏花归来马蹄香”寻常之意。

白居易更升华为“大凡地有胜境,得人而后发;人有匠心,得物而后开。境心相遇,固有时耶?”

用老子的“致虚极,守静笃”的哲学,沉心静气去雕琢手中的一品莲花。

中国古人讲究格物,以自身来观物,且又以物来观自身。古人喜玉,璞玉难求,是因为那粗糙丑陋的石头所孕育的那一块细腻完美的玉,正象征了一个人应该有的品质。那种生命流注的内在德性。玉本身并无德,不过是块石头,可中国人却从中找到了自己,以玉观人。如同香草垞主人文震亨在政治场中一样能够找到自己休憩身心之处,将自己所闻所见归为入品;如同故宫修缮者在修好文物之中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将自己融入到文物中,与历史对话;如同我的大爷爷一辈子和木头打交道,却悟出做一把椅子也如同做人一样,勤恳用心。他们寻求着内心的平静,将自己从事的事业奉为美的追求。也终在岁月的洗礼之后,将匠人精神更好地传承。“匠人之心,寄乎於手“,以匠人之心,雕琢时光之影。